中的这句“老大哥在看着你”也可以说是全世界最著名的极权主义宣言。书中,“老大哥”作为极权主义的象征,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,任何对祂的冒犯,无论是语言或是行动,乃至于思考,都能被判处极刑。
这句话放到现在,林明如何不能理解黄养文的意思?
但是……
林明依旧觉得自己的舌头仿佛打了结,于是他结结巴巴地黄养文说道:“也许,或者,事,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,或许,或许至高神的同化没有那么严重呢,你看你现在不也是像以前那样思考的……”
话音未落,黄养文残酷而淡漠地笑了起来,忽然问道:“你进入过精神海洋,感觉怎么样?是不是非常光明,纯善,温和,里面的人思维交流时是不是非常平静,而且还有强烈的关怀?”
林明想了想,点了点头。
黄养文唇角古怪地扭曲了一下,冷冷道:“那你没发现一个奇怪的事么?”
“什么事?”
“你看,明明一个人的内心是最真实的东西,现实中每一个人都绝对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纯善无害……但是,为什么在内心活动完全暴露出来的精神海洋中,每个人的思维都是如此的纯良温柔?”
林明的后背上骤然绽出了冷汗!
一刹间,不需要提示,他已经想到了这背后的原因……
而黄养文的声音仍在继续响着:
“为什么会这样呢……上千万人的思维活动中,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邪恶无耻,见不得光的事……只有一个原因,那就是所有人的邪念都被某个不知名的存在阉割了——或者说,这是因为吾神想要这样,于是所有人的思维便成了这样!”
林明的心中骤然冰冷,所有的喜悦都消失无踪。
而黄养文深深地注视着,唇角忽然显出一丝无奈,但眼神却依旧虚无如常。
“而且……就像你先前所说的,我到现在看起来还是一切正常……那么我想问你,一口一个‘吾神’,明明心中对于保持自我存在这件事还带着强烈的期许,一点也不想放弃自我,但是为什么我的话语中却始终离不开对吾神的尊敬,和对‘至高神教’的认同呢?”
“所以……你……”
林明忽然闭上了眼睛,语调间的温度不断降低。
“是的,你猜的没错,我确实已经成为了吾神的忠实信徒。”
黄养文平静地回应道。
“但你无法想象我现在的感受。”
“现在的我,一面承受着内心中强烈的信仰渴望,一面忍受着心中对于‘失去自我’这件事的强烈厌恶,我不断地催眠自己,我要独立思考,我要保持原来的思维,但我却无法抑制我的心态不断被吾神同化……”
“……我不断地告诉自己,‘自我’是最重要的事,但另一方面,信仰的光明不断纠缠在我身上,让我无法忍受着自己的三心二意,逼着我将吾神视为至高无上的唯一神。我想要反抗,想要逆反,但是这样的情感从心底刚刚生出就被我自己掐灭了……”
“……因此,如你所见,我甚至在最简单的语言中,都无法抑制住自己对吾神的尊敬……”
“……所以,这几天来,我一直都在同自己搏斗,抑制住自己的信徒冲动,用催眠这种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疯狂分裂着自己,将自己的思维强行一分为二,借此来保持原本纯粹的自我存在……”
“……但是到目前为止,我能感受到,这样的我已经保持不下去了。最多一天的时间,我就会彻底皈依于吾神的权能之中,从此保持着自己的情感,记忆,却把吾神所说的一切话奉为金科玉律,不会怀疑,不会质疑,虽然依旧保持着科研的激情,却从根本上已经失去了‘我’的存在。”
“那么我能做些什么?”
林明睁开了眼睛,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,平静地目视着黄养文的双瞳。
第一次,他从那双眸子里的虚无中窥见了强烈的自我冲突与痛苦熬煎。
黄养文面上的笑意第一次有了一分“欣慰”的味道。
“你进入精神海洋之后,虽然接受到了吾神的精神印记的部分影响,在之后又承担了四级神术——精神连接。但是那种本质被同化的代价,我帮你承担了……因此,从这点上来说,你还是没有受到超限度的演变……”
“……而我想要你做的事,便是带着这份‘大统一’理论的模型,到欧洲去。那里的信徒数量尚且还少,而且在那里,有着更多的了解到‘至高神教’存在,进入了精神海洋,却依旧保持纯粹自我,保留着对吾神的怀疑的科学界人士存在……”
“……吾教信徒的发展源自于对末日的恐惧,但是有了‘大统一’理论后,加上你们的努力,一定能找到破解水滴武器和智子的方法。这样一来,人类有了希望,再加上你们振臂一呼,虽然也许不能起到太大的效果……但是,也许能在人类文明中留下一些仍旧保持着独立自我的个体存在。”
“而有着这些人存在,那么至少,人类还不至于完全成为神的羔羊。”
话语已尽,房内一时沉默,空气陡然静寂。
“但是有个问题……那就是,那就是至高神会允许我们这样做吗?”
几个呼吸的沉默后,林明问道。
黄养文低了低头,声音骤然低沉。
“我不是说过了吗……主不在乎。”
于是又是沉默。
相较于被痛恨,被无视更令人感觉颓败。
半晌后,林明忽然对黄养文笑了起来。
“我原以为相较于以前那个顽强固执的你,现在的你已经变了,没想到你还没变……”
他忽然又摇了摇头。
“……不,你还是变了——以前的你是个研究员,现在的你就像个战士。”
“是吗?”
黄养文微笑了起来,他已经明白了林明的意思。笑中有着喜悦,这份感情隶属于他尚且独立的自我;还有一些冷漠,这属于他信徒的心灵。
“什么时候走?”
“就现在吧……毕竟,就算主不在乎,但是,我们人类却在乎啊!”
“拜拜。”
“再见。”
没有过多的寒暄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