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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马啸西风

狼。她俯下身来,见狼皮的肚腹处有个刃孔。她心中怦怦跳著,知道苏普并没忘记她,

也没忘记他自己说过的话,半夜里偷偷将这狼皮放在她的门前。她将狼皮收在自己房中,不

跟计老人说起,赶了羊群,便到惯常和苏普相会的地方去等他。

但她一直等到日落西山,苏普始终没来。她认得苏普家里的羊群,这一天却由一个十七

八岁的青年放牧。李文秀想:「难道苏普的伤还没有好?怎地他又送狼皮给我?」她很想到

他帐蓬里去瞧瞧他,可是跟著便想到了苏鲁克的鞭子。

这天半夜里,她终於鼓起了勇气,走到苏普的帐蓬後面。她不知道为什麽要去,是为了

想说一句「谢谢你的狼皮」?为了想瞧瞧他的伤好了没有?她自己也说不上来。她躲在帐蓬

後面。苏普的牧羊犬识得她,过来在她身上嗅了几下便走开了,一声也没吠。帐蓬中还亮著

牛油烛的烛光,苏鲁克粗大的嗓子在大声咆哮著。

「你的狼皮拿去送给了那一个姑娘?好小子,小小年纪,也懂得把第一次的猎物拿去送

给心爱的姑娘。」他每呼喝一句,李文秀的心便剧烈地跳动一下。她听得苏普在讲故事时说

过哈萨克人的习俗,每一个青年最宝贵自己第一次的猎物,总是拿去送给他心爱的姑娘,以

表示情意。这时她听到苏鲁克这般喝问,小小的脸蛋儿红了,心中感到了骄傲。他们二人年

纪都还小,不知道真正的情爱是什麽,但隐隐约约的,也尝到了初恋的甜蜜的苦涩。

「你定是拿去送给了那个真主降罚的汉人姑娘,那个叫做李什麽的贱种,是不是?好,

你不说,瞧是你厉害,还是你爹爹的鞭子厉害?」只听得刷刷刷刷,几下鞭子抽打在肉体上

的声音。像苏鲁克这一类的哈萨克人,素来相信只有鞭子下才能产生强悍的好汉子,管教儿

子不能用温和的法子。他祖父这样鞭打他父亲,他父亲这样鞭打他自己,他自己便也这样鞭

打儿子,父子之爱并不因此而减弱。男儿汉对付男儿汉,在朋友和亲人是拳头和鞭子,在敌

人便是短刀和长剑。但对於李文秀,她爹爹妈妈从小连重话也不对她说一句,只要脸上少了

一丝笑容,少了一些爱抚,那便是痛苦的惩罚了。这时每一鞭都如打在她的身上一般痛楚。

「苏普的爹爹一定恨极了我,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打得这麽凶狠,会不会打死了他呢?」

「好!你不回答!你回不回答?我猜到你定是拿去送给了那个汉人姑娘。」鞭子不住的往下

抽打。苏普起初咬著牙硬忍,到後来终於哭喊起来:「爹爹,别打啦,别打啦,我痛,我

痛!」苏鲁克道:「那你说,是不是将狼皮送给了那个汉人姑娘?你妈死在汉人强盗手里,

你哥哥是汉人强盗杀的,你知不知道?他们叫我哈萨克第一勇士,可是我的老婆儿子却让汉

人强盗杀了,你知不知道?为什麽那天我偏偏不在家?为什麽总是找不到这群强盗,好让我

给你妈妈哥哥报仇雪恨?」苏鲁克这时的鞭子早已不是管教儿子,而是在发泄心中的狂怒。

他每一鞭下去,都似在鞭打敌人。「为什麽那狗强盗不来跟我明刀明枪的决一死战?你说不

说?难道我苏鲁克是哈萨克第一勇士,还打不过几个汉人的毛贼……」他被霍元龙、陈达海

他们所杀死的孩子,是他最心爱的长子,被他们侮辱而死的妻子,是自幼和他一起长大的爱

侣。而他自己,二十馀年来人人都称他是哈萨克族的第一勇士,不论竞力、比拳、赛马,他

从没输过给人。

李文秀只觉苏普给父亲打得很可怜,苏鲁克带著哭声的这般叫喊也很可怜。「他打得这

样狠,一定永远不爱苏普了。他没有儿子了,苏普也没有爹爹了。都是我不好,都是我这个

真主降罚的汉人姑娘不好!」忽然之间,她也可怜起自己来。

她不能再听苏普这般哭叫,於是回到了计老人家中,从被褥底下拿出那张狼皮来,看了

很久很久。她和苏普的帐蓬相隔两里多地,但隐隐的似乎听到了苏普的哭声,听到了苏鲁克

的鞭子在辟拍作响。她虽然很喜欢这张狼皮,但是她不能要。

「如果我要了这张狼皮,苏普会给他爹爹打死的。只有哈萨克的女孩子,他们伊斯兰的

女孩子才能要了这张大狼皮。哈萨克那许多女孩子中,哪一个最美丽?我很喜欢这张狼皮,

是苏普打死的狼,他为了救我才不顾自己性命去打死的狼。苏普送了给我,可是……可是他

爹爹要打死他的……」第二天早晨,苏鲁克带著满布红丝的眼睛从帐蓬中出来,只听得车尔

库大声哼著山歌,哩啦哩啦的唱了过来。他侧著头向苏鲁克望著,脸上的神色很奇怪,笑咪

咪的,眼中透著亲善的意思。车尔库也是哈萨克族中出名的勇士,千里外的人都知道他驯服

野马的本领。他奔跑起来快得了不得,有人说在一里路之内,任何骏马都追他不上,即使在

一里路之外输给了那匹马,但也只相差一个鼻子。原野上的牧民们围著火堆时闲谈,许多人

都说,如果车尔库的鼻子不是这样扁的话,那麽还是他胜了。

苏鲁克和车尔库之间向来没多大好感。苏鲁克的名声很大,刀法和拳法都是所向无敌,

车尔库暗中很有妒忌。他比苏鲁克要小著六岁。有一次两人比试刀法,车尔库输了,肩头

上给割破长长一条伤痕。他说:「今天我输了,但五年之後,十年之後,咱们再走著瞧。」

苏鲁克道:「再过二十年,咱哥儿俩又比一次,那时我下手可不会向这样轻了!」今天,车

尔库的笑容之中却丝毫没有敌意。苏鲁克心头的气恼还没有消,狠狠的瞪了他一眼。车尔库

笑道:「老苏,你的儿子很有眼光啊!」苏鲁克道:「你说苏普麽?」他伸手按住刀柄,眼

中发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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